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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书里的美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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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5-12 10:07:36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蝶舞风雨中——吃鱼生是古中国的时尚
  
   让我们回到一千多年前的某个夜晚。
   影参差、红深浅,唐朝的夜宴花开蝶舞、灯火灼烁,最后借南唐长卷《韩熙载夜宴图》,给我们留下一个最华丽、最有质感的印象。一场场通宵达旦的盛筵组合成俗世狂欢的浮光掠影。在长安的某个角落,有一座宅院,今夜也被摇曳的红烛照亮了。主人家姓南,叫什么名字,我也说不上来了,姑且叫他“南郎”吧——唐朝的人总爱带着亲昵的口吻,将年轻的男子称为“郎”。筵席上觥筹交错、欢声笑语,客人尽情享受着主人精心安排的菜肴和歌舞。不过,他们都知道,眼前的金樽美酒、玉盘珍馐只是一个铺垫。
   夜宴的高潮还远没有开始呢。
   玳瑁堂上,小腰丽女正忙忙碌碌,铺设案几,还细心地在砧板上垫一层白如雪的薄纸。案几上,最引人瞩目的是一只越窑瓷盘,明澈如冰、莹润如玉,上面放着一尾半尺多长的鱼。砧板边上的大大小小的鲙刀就挂在黄杨木架上,闪动着幽幽的蓝光……等一切都准备就绪,她们才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。还没被酒精与音乐完全麻痹的客人早停下了杯筷,他们知道:好戏要开场了。
   当喧闹的人声逐渐低下去、低下去……突然,翡翠帘动,清脆的声响中,一个颀长的身影从后堂攸地闪了出来出,潇洒地在案几后落坐。他就今晚这场盛筵席的主人,也是主角。南郎身上华丽的长袍已换作一身利落的短打,窄袖高挽,向满座宾朋含笑点头致意。丝竹无声、画楼无风,连最喧闹的客人停止了嬉闹,安静了下来,等待着传说中神乎其神的表演开场。
   南郎打量了瓷盘里的鱼,从容地扫了一眼木架上的鲙刀,伸手摘下一柄四寸长的来。正如《西征赋》所说“饔人(厨子)细切,鸾刀若飞”。切鱼生就应该用一把刀柄上带有铃铛的鸾刀,才会发出清脆的乐音。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,南郎先用刀轻轻去掉鱼鳍,然后剔出鱼脑来,用它擦拭刀身。这样,待会片鱼的时候,鱼肉就不会粘在刀上了。
   只见一把鸾刀上下翻飞,薄如纸的鱼片从鱼身上跃起,云飞雪落般堆在砧上,洁白的鱼骨一点点显露出来。砧上的那层白纸,原来是用来吸收刀身挤压鱼肉时流出的汁液。只有表面不湿的鱼脍,才能松松地摆盘,给人绝佳的观感与口感。可大诗人杜甫说,真正的高手“落碪何曾白纸湿”。有南郎这样的高手,砧上的纸自然干爽如新。在唐人撰写的《斫脍书》中,还列举了小晃白、大晃白、舞梨花、柳叶缕、对翻蚨蝶、千丈线等美丽的刀法名目,都是切鱼生的招数,美丽的名字让人浮想联翩。可惜,这本书早已失传。我们已经想象不出那把切鱼的刀,会在砧板上跳出怎样曼妙的舞蹈。夜宴上宾客们要比我们幸运得多,可以见证一把神奇的刀是如何合着节拍,翩然起舞。在刀和鱼合奏的旋律中,他们的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,痴痴的,都忘了喝彩。
   突然,红烛摇曳的画堂上空,乌云翻滚,瞬间遮住了皎洁的明月、幽微的星光。月明星稀的长安之夜突然间风云变色、黑如打翻了一池墨汁。就在人们错愕之际,一阵横扫天地的狂风暴雨破门穿户,掀起满堂翡翠帘,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。突然,天上一声惊雷,仿佛就炸响在甍瓦飞檐上,响在耳畔。就在那一刻,是的,就是惊雷炸响的那一刻,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:
   砧上的生鱼片仿佛在那一刹那被赋予了生命。
   没等南郎回过神来,薄如纸的鱼生化为片片蝶翼,翩翩飞舞。晶莹剔透的玉蝴蝶在画堂上盘旋片刻,一齐飞入风雨中,没入黑夜,再也看不见了……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一群人。
   在场目睹过鱼生化蝶的人中,有一位是新进士段硕。后来,他把那夜的传奇说给朋友听,一传再传,传到了段成式耳中。晚唐文坛上,他可是与李商隐、温庭筠齐名的才子。三人在家族中均排行十六,所以人们称他们的诗风为“三十六体”。《全唐诗》收集了段成式的五十一首诗。不过,他最得意的作品,不是诗歌,而是一部奇书——《酉阳杂俎》。古人倦夜长,段成式在黑夜里拿起笔,给我们讲述了不少发生在黑夜的诡异故事。一千多年后,一位与我神交已久的朋友,特意将这些故事演绎成一本《唐朝的黑夜》。
   南郎的故事就是一则。
   说起来,美食可以算是段成式的家学。父亲段文昌是唐朝的宰相。早年,他不过是一位靸着破屐,游荡在街头的寒酸书生。谁曾想,段文昌中年后时来运转,扶摇直上,竟然当到了宰相。为了洗刷那段辛酸回忆,他铺地用的是锦绣绸缎、洗脚用的是金莲花盆,吃饭就更不用说有多讲究了。段府的厨房号称“炼珍堂”,归一位有四十年烹饪经验的老婢女掌管。人们都尊她为“膳祖”。炼珍堂中,役使的女婢上百位,几经筛选,只有九人获得那位老婢的认可。可想而知,炼珍堂里捧出的菜肴是何等精致。精于饮馔的段文昌还撰写过五十卷《食经》,专门谈他的饮食心得。《旧唐书》批评他“奢侈过度”。可段文昌却理直气壮地说:“人生几何,要酬平生不足也”。
   有其父必有其子,段成式也是一位美食家。在《酉阳杂俎》里,段成式详细地介绍过鱼生的制法:“鲤一尺,鲫八寸,去排泥之羽。鲫圆天肉,腮后髻前。用腹腴拭刀,亦用鱼脑,皆能令脍缕不著刀”。个中诀窍,娓娓道来真是一点不差,可见他确为此道中人。
   有一天,段成式外出打猎,不知不觉错过了吃饭的时间。不远处,正好有户人家。饥肠漉漉的段成式便上前叩门,想要点吃的。主人家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,很热情地款待了他。下厨忙碌了片刻,老婆婆就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猪肉羹来。段成式一尝,颇为惊讶:这肉羹别有一种天然的香甜,似乎比炼珍堂那位膳祖烹调的菜肴还要可口。他连忙请教作法,没想到老婆婆说这肉羹根本没怎么调味,纯是食材天然的滋味。段成式感慨不已,回家后,也让厨子如法炮制。人家问他这道肉羹叫什么名目,他说:就叫“无心炙”吧。
   烹饪也有种“宠辱不惊,看庭前花开花落;去留无意,望天上云卷云舒”的境界——这是用心去体会的无心之美。
   吃鱼生,就是反朴归真,不用烤,不用煮,炒、爆、熘、炸、烹、煎、溻、贴、瓤、烧、焖、煨、焗、扒、烩、烤、焗、熏、汆、炖、熬、蒸……五花八门的烹饪手法一概忘掉,无招胜有招,把食材的天然味道强调到极致,营造出一种无心之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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