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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5-20 22:38: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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苣 荬 菜
苣荬菜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,野生,互生长椭圆披针形叶子(这是资料书上的定义,我认为是带状叶。),灰绿色,抽苔时开金黄色的小花。味苦,嫩茎叶可食用,整体可入药。在我们东北老家有人称之为鸭食菜,其实家里饲养的大小牲畜都喜爱吃。
田地里的小苗尚未拱出土,苣荬菜酒早早地钻出来先占据了一席之地。刚刚长出来的苣荬菜的形状极像蟹爪兰的花尖,嫩绿,边缘呈藕荷色。每当这个时节,放晚学后,三五成伴的花一样的乡村小姑娘就会一手拎着精致的小柳条筐,里面放着挖苣荬菜的工具,大多是根部用软布缠裹的镰刀头到野地里去挖苣荬菜。
在我小的时候,(我是65年生人,那是个艰苦而又痛苦的年代,那个年代的人们是不会忘记的,历史也不会忘记。)人们的生活都很苦。每年的冬末春初,我们那里称之为“苦春头子”,上一年储备的菜已经吃光或因为温度的回升而霉烂。家家户户的饭桌上除了咸菜大酱,几乎就没有可供下饭的菜了。从野地里挖来鲜嫩的苣荬菜虽然很苦,竟也挺而皇之地走上饭桌,成了不可或缺的当家菜了。我当时很讨厌吃苣荬菜。尽管妈妈一再怂恿我说苣荬菜如何如何好吃,如何如何败火,可是只要放在嘴里,我立刻就会苦得直打颤,眦牙裂嘴,紧缩脖颈,紧闭双眼,哇——终于吐出来苦得发绿苦水来,而且还要呕上半天,呕得泪水直流……
如今人们生活好了,即使是冰冻三尺的“三九”天,家家饭桌上也是青菜不断,谁还会吃那令人作呕得苣荬菜呢?即使在早春偶尔挖回家来点儿,也是吃个新鲜罢了。
不知从何时起,我却对苣荬菜产生了兴趣,而且情有独钟,甚至是吃上了瘾,顿顿饭都不可少了。更难能可贵的是别人只是春天吃一点,而我却能从春天苣荬菜拱出土来一直吃到老秋再也挖不到苣荬菜止!别人吃苣荬菜都要在食用前用清水浸泡许久,以减轻它的苦。我只是洗两遍就立马食用,生怕丢失一点儿它的苦。如果苣荬菜失去了它特有的苦,那还能叫苣荬菜了吗?干脆去吃小白菜得了。
吃饭的时候,端上一碗炸好的大酱,在加一小盆水灵灵的苣荬菜,一顿美餐就算搞定了。用筷子狠夹一箸头苣荬菜,蘸上炸酱往碗里一放,端起饭碗张开海口,用筷子使劲一搂,两个腮帮子立刻就会鼓得皮球一样。嚼吧,越嚼越香,啧!偶尔大意了,苣荬菜的绿汁儿就会从嘴角分洪出来,妻子见了就会瞪大眼睛嗔怪道:
“上旁边吃去!简直是老母猪托生的。”
我一边努力地不再让那美味的琼浆玉液流失,一边费力地辩解道:
你——不会——享受——
咕噜,进肚了。
“去用镜子照照脸!”妻子无可奈何地吼道。
喔,大酱粘脸上了。
有时餐桌羞涩,我还可以用苣荬菜下酒。抿一口家乡的“小烧”,嘶——爽!吃一大口苣荬菜,啧——香!
要说挖苣荬菜可是小姑娘的强项。她们比男孩有耐心,眼尖手也灵快。记得我在家乡时教书时,邻居家有个小女孩比我儿子大两岁,长得天资聪颖,十分可爱。我和妻子都亲昵地戏称她为儿媳妇。开始小女孩不情愿,我们一叫她儿媳妇,她总是很不友好地脑袋一梗,两个羊角辨也示威似的晃动着臂膀撅起小嘴嘟囔道:
“别臭美啊,我才不给你们当儿媳妇呢!”
时间长了,她也就习惯成自然地默认了。只要我们在这院喊一声儿媳妇,小姑娘总会痛快地答应着:
“哎——”
然后燕子似地飞过来问道:
“干啥?”
小姑娘每天放晚学后都去挖苣荬菜,不但挖得多而且质量也好。人是吃不了的,关键是喂养她的几只漂亮的小白兔。
有一天吃晚饭,我实在想吃苣荬菜了,可是家里又没有,就隔着院墙喊道:
“儿媳妇,挖菜了吗?”
“挖了。小姑娘回答道。”
“给我抓一把吃啊?”
“我还喂兔子呢!”
紧接着就传来她妈妈责怪的声音:
“这死孩崽子,怎么说话啊?!快给你叔送点儿去。”
过了一会,小姑娘一脸不高兴地端来一盘子苣荬菜,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戳,因为那动作不是在放,分明是想把那盘子菜塞进桌子面里面,乜斜着我压低嗓门说:
“塞吧!”
“挺大个人吃人家孩子挖的苣荬菜,不害臊。儿媳妇以后别再给他苣荬菜吃,爱吃自己上地挖去!”妻子瞪着我说。
唉,吃点苣荬菜真难。于是我就怂恿我儿子和小姑娘去挖苣荬菜。开始儿子不同意。在我的重赏之下儿子高兴地同意了。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我笑了:
“小样儿的,有钱能使鬼推磨。来不来就和老子扯这个。”
当夕阳西下,袅袅炊烟开始在小村上空书写着立体诗行,成群的牛羊涌进村口的时候,儿子也怏怏不乐地回来了。只见他满脸泥土,并且在脸上还开掘出两条明显的“小运河”,身上还粘满了枯草。菜没有挖几棵,刀确实弄丢了。还没等我开口问清怎么回事,儿媳妇满脸通红带着哭腔冲我嚷到:
“明天不领你家耗子挖菜去了,他净打搅乱,气死我了!”
“你还揍我了呢!呜~~~~”
儿子十分委屈地哭着辩解道。同时那两条小运河也开始提闸放水了。妻子心疼地摘着儿子身上的枯草嘟囔道:
“别哭了儿子,明天咱不给他挖那破玩意!”
“耗子”是我儿子的昵称。其实我给儿子取得名字是“潘浩”,瞧这名字起得多有水平啊,看起来顺眼,叫起来响亮,听起来悦耳,写起来方便,含义大气……一看就知道取名字人的文化修养——高!可是没有想到竟让人们叫成“耗子”了,而这一后果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外婆,哼,没水平。唉,耗子就耗子吧,反正儿子都不在乎,我还在乎吗?
一天,我在菜园子里锄草居然发现一棵苣荬菜!我悄悄地把菜苗拔掉留下苣荬菜,希望这“星星之火”能有燎原之势。如果阴谋能够得逞,我以后就不愁没苣荬菜吃了。可是不久我就东窗事发了,妻子非要我立刻铲除苣荬菜。我据理力争誓死捍卫苣荬菜,爱咋咋地!妻子气急败坏地离开菜园子,并且扬言从今以后永不进菜园子。后来,那棵苣荬菜果然不负我心,已经由一个繁衍了许多,居然十天半月的够我享用一顿的。真是小刀割不尽,几天又重生啊。
第二年,我家菜园子的苣荬菜已经达到“发展经济,保障供给”的程度了。
第三年,坏了!菜园子理的苣荬菜不但撑破我的肚皮也吃不败,已经开始对邻家小姑娘开始“返销售”了。后来我家养的几只鸭子也帮我吃,可是苣荬菜就是挖不败。菜苗枯黄纤弱,苣荬菜倒喧宾夺主了,大有不把菜苗挤败挤垮,最终挤死绝不收兵的势头。我开始挥舞锄头消杀苣荬菜了,可是几天后,新长出的苣荬菜比以前的更稠密更旺盛。我明显地感觉到苣荬菜的危害了:它们和菜苗夺养分争阳光,勾连在一起的须状根使土地板结,菜苗因营养严重不良而导致不孕不育。更可恼的是妻子每每摘回瘦小枯老且大多畸形的黄瓜茄子时,常指着我的鼻子尖数落道:
“瞎得瑟。这回你就吃苣荬菜活着吧,哪天我们娘俩也得陪着你吃!”
我只好向邻居讨教灭杀苣荬菜得高招。邻居开药方说:这玩意最赖地。你越铲长得越旺。要想除根,只能秋翻地,把它得根翻出来暴晒一秋,再冻它一冬,过年才会不不长或少长。
秋天,我开始了肃杀苣荬菜得庞大工程。我起早贪黑用洋叉一叉挨一叉地翻地,累得我汗流夹背。苣荬菜得茎叶被土埋掉,白花花﹑丝落落的根被翻出来暴晒于秋日的骄阳之下……
在坐下来休息时,看着苣荬菜根,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想法:如果爱情的田园里一旦滋生了“苣荬菜”会怎么样呢?
后来我弃教经商险些被商海吞噬,就流落到城里打工,再也没有机会挖苣荬菜了。偶尔去菜市场买一点身价不匪的苣荬菜,却怎么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了……
龙江晓月
05年02月于锦州 http://blog.163.com/panlisheng95 ... 210020083873143128/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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